茶余饭后，父亲总会沉默不语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我自是不会去揣摩他的心思，在我印象里，他从不是一个容易被解读的人。他喜欢泡杯绿茶，看杯中的茶叶在水的滋润下舒展身躯，在水中沉沉浮浮，让茶气氤氲他的眼镜。我曾模仿他的样子，如是做过，却感觉茶叶的沉浮是枯燥的，水气是灼人的，而他，却乐此不疲。我从不妄想着与他探讨人生，他的道，太深，太玄，似乎是一个很高的境界。他可以把生死与打翻牛奶弄湿衣服相提并论，他会笑着说：“等你长大了，能照顾妈妈了，我就可以两腿一伸，两辫子一翘，挂了！”我和母亲总会嗔怪他，生与死都是阎王爷掌管的，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可他却依然在笑：“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他本是爱写文章，爱填词的文科生，不知怎地，走岔了路，来到了瞬息万变的官场上。我不知他面对麻烦时，是怎样收拢自己飞扬的思绪，放下手中浪漫的笔，摆出另副面孔上场。但在家里，他仍会独自在案前舞文弄磨，洋洋洒洒的文风，让他回到了从前。他不喜欢吃做官这口饭，他总会说：“等我退休了，我就呆在家里，写诗写歌，不管别人的烂事。”我和母亲都会笑着应和他，我们都晓得，拿起笔去书写心绪的他，是最快乐的。我们都相信：“这样的日子，总有天会到来的。”
他也是一个恋家的人，每逢节日，他都会回老家住上几天，会携我们到奶奶的坟前祭拜。他不追求形式，上坟从不烧香、念碣文，他从来只是伫在坟前，低着头，默然。我不理解，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对我说“用心眼死去的人交谈，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敬重。”
我尝试着去做，却未曾感到自己在与谁交流，他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总有一天会到来的，你能听到他们的呼唤。”
我不明白父亲口中那一天是怎样的一天，我也不能预料这一天会在何时何地降临。时光从来不曾停下它的脚步，有父亲那端坐在桌前的身躯，那看透生死的笑容，那枝舞动奇迹的笔，从来不曾因为时光老去父亲，你知我多想握紧手中的流年，让它永远定格在惬意、温馨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