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在柔和的夜光中又紧紧握拳，薄唇轻启：“我这样，抓住的是什么呢？”他似是在问自己，亦或者，是对长眠于地下，曾经举案齐眉的妻子说。
几十年光阴，辗转流逝，而他，亦在几十年间，不改钟情。仍记得，他在洞房花烛之夜亲手掀起她的盖头，她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璧人，他承认，有一瞬间，他确实为她倾倒；仍记得，她满腔大志，却不得重用，在一个个郁郁不得终的日子，他的妻子呵气如兰，在旁安慰，与他同甘共苦；仍记得，她虽贵为宋宗室济国公赵克彰之女，却勤劳贤惠，对他百依百顺，同他相濡以沫；仍记得，在那难熬的夏天，她却冒着酷暑为他缝补冬衣，双双注视间，她对他莞尔一笑，却只觉万花丛中，姹紫嫣红，却都为之失色。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却仿佛昨日，却又已渺如云烟。
夜色如水，他听到她在唤他“相公”，蓦然回首，却空无一物，他似是自嘲的轻叹一声：“你，许是去伴嫦娥了吧！”不知不觉，他来到她的新坟前，当年，他们曾在这里，琴瑟和鸣，如今，却是他一人，独饮苦酒。细雨蒙蒙，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而他浑然不觉，两行清泪从他的两颊滑落，混着雨水，落入她的坟头间。他又哭又笑，状似疯癫：“曾经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吗？”顿了顿，他又说：“你为何要留我一人，独在世间苟活？今后，又有谁还会再来挑亮如昏暗的烛灯，谁会来为我缝补破旧的衣裳？我们本已永结同心，生死与共，如今却还是生死相隔，痛断肝肠。”他再也抑制不住，趴在坟头，滚滚泪水汹涌而出，他一仰头，又灌入一壶酒水，世间之苦，不是醉的不省人事，而是世人皆醉我独醒，最为撕心裂肺。
他一闭眼，只觉眼前五彩缤纷，似是看到秋霜过后半死的梧桐树凄惨零落，又似有失去伴侣的白头鸳鸯在独自孤下。他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当他摇摇晃晃，推门而入，卧于榻上的时候，苦闷的尾梢在他周身横扫而过，他浑身疲惫，闭眼入睡，睡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的身边伴着她，他们整日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她伸出芊芊玉手，抚上他的面颊……
阳光又一次透过竹窗撒上他的脸庞，温柔地如他曾一度以为会与她白头偕老的妻子，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拿出纸笔，一气呵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