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一年,又将临近年关,脑海中的家乡又有些许的看不清了。每年春节回家,就好像节前“除尘”一样,细心的给脑海中这一幅模糊的家乡景像掸灰,清洗,再上个色,一切仿佛未曾变过,却又不一样。因为不管怎么样的小心保存,它却再也回不去当年。
老屋的孩子们,还记得老屋门前的大龙眼树吗?邻居的阿伯说,那是他小时候种的,有60个年头了。每一年,龙眼树会结满一树的果子,沉甸甸的往下坠,站在大青石上伸手就能够的着。阿伯说了,等龙眼长成熟了,你们想吃就摘。可一群半大的孩子哪里还会等着龙眼成熟,垫着大青石,够着一个是一个,管它是涩还是甜,放到嘴里尝尝味过过瘾也是好。每每这时总会有眼力好的的大人隔老远就喊:“喂,龙眼还没熟呢,不能摘,站那么高,摔倒了怎么办,下来,赶紧下来,不然我告诉你爸去。”拖着长长的音调,大着嗓门喊,怕爸爸的小孩把手里的龙眼一扔,纵身一跳,跑出了老远。
老屋厨房就在龙眼树下,小时,经常在树下的大青石上嬉戏玩耍,调皮的男孩子总会像个皮猴一样往树上窜,夏天的树上总会有扰人午觉的知了和那种长着弯勾鼻子,类似孔雀羽毛花纹翅膀的小飞虫。他们用根细铁丝弯成圈绑在一个长棍子上,再到柴房找些蜘蛛网绕上去,就可以把它们全部收之麾下了。再拿给树下那几个正在垒灶搭锅的女孩们清蒸煮烧。而另几个大点的女孩子总是玩着怎么也玩不完的过家家,他们从家里拿来妈妈陪嫁的红围巾,花床单,再绑上过年买的红头花,坐在两个小子用手搭的花轿上,轮着扮新娘,再逮一个落单的皮猴扮新郞,学着乡下娶亲场面吹吹打打,别提多欢乐了。
老屋的边上还有一棵光长叶没开多少花,也不怎么结果的梨树,往往白白的梨花还没看够就都谢了,结了果的小果子躲在绿油油的梨树叶子后面,不管我们头仰的多高,都找不着。经过我们这帮馋猫总结了下,梨树叶子长太密太好了,所以没有多余的力气开更多的花结更多的果。更奇怪的是,龙眼树一年一年的长,却没看见梨树长高长大,问阿嬷,她说,梨树长太快了,从中间砍了,不然它会挡着边上的电杆线,留着可不安全。小小的我们不明白,也不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有一年打雷下大雨,闪电打到电线杆子上,一个火球从上面下来,连着梨树也遭了罪,剃光了头,也吓坏了住在老屋里的人。再后来上学了,才懂得,那是棵来自北方的梨,在这温暖的南方山村,它是水土不服了。
夏天,住在老屋的男人们可牛了,他们在我们小孩眼里就像偶尔来村里表演“打拳卖膏药”的小伙子一样会杂技,单手端着碗,碗下面还会再架个装菜的小碗或小碟。无奈我们人小手也小,端着端着就把碗给摔了,到那时,可免不了妈妈的一顿唠叨。他们总是成群结对的,或蹲或坐着,在龙眼树下的大青石上吃饭乘凉,聊聊农事,也互相打听做工消息。而白天玩疯了的孩子各自归家,在妈妈的拾缀下,洗个香喷喷的澡,换上干干净净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家里的四方桌上吃晚餐。这时候阿公会在饭桌上指正他看着的各种不舒服,其中包括吃饭的动作,声音,和身上穿的衣服等等,再引今据典的讲各种古早大道理,阿嬷则会重复的讲那过去的事情,但更多的是讲爸爸小时候,讲“五八化”那一年,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讲大公社的那一年,谁家的那谁谁谁总是偷懒立着个锄头杆子在田头不干活……而妈妈总会注意到我们有没有吃菜,有没有喝汤,有没有吃掉在衣服上。我们则是一边低着小头紧着把饭往嘴里扒拉,一边还要提起精神时不时的看看坐在对面的阿公的眼色往哪瞄,就怕一个不小心,没了规矩。
有时候,也会在知了叫的最凶的夏日,提前把前一天割下来晒的半干的艾草点燃,把蚊子熏跑,然后把晚饭端到龙眼树下大青石旁边的小桌子上去吃。这是我最喜欢的了,因为在饭后阿嬷会陪着我们坐在竹椅上摇着大蒲扇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再教我们认天上的星星,阿嬷不识字,却会唱诗,随口哼上几句,都是极押韵的,她唱一段最拿手的《祝英台和梁山伯》,声音轻轻的,是特有的老家腔调,听着听着,连天上的星星都陶醉的模糊了。 入夜了,露水下来了,风凉凉的吹着,玩累了一天的我们就歪在竹椅上睡着了。梦里是淡淡艾草香,甜甜大龙眼,英俊的山伯英台马文才……这就样,日复一日,小小的懵懂的我们,做人的规矩就在这一粥一饭,一言一行不知不觉中立了起来。就这样,年复一年,阿公和阿嬷守着老屋,也守着老屋孩子们的童年。
时至今日,多想再听听他们的唠叨,多想听听他们咿咿呀呀的老家唱诗,多想再听听他们拉长声调叫一声,阿妹啊……恍然如梦,老屋门前的龙眼树,树下玩耍的少年,少年家的阿公阿嬷,他们都不见了,哦,那是少年们远去的老屋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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