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博爱,唯独不爱她自己
——题记
总是在每年的国庆来临之际触及到最深伤痛,所以每个国庆我都不想写点什么,我怕脆弱的内心经不起文字的横扫,所以,二十二个年头了,我没把对妈妈的思念凝成文字性的东西。今天,看着久病在床的老爸,打吊瓶竟找不到可扎的血管,我的心有说不出来的难受。此刻,我想起了我的妈妈。也就是在1996年的国庆放假回家返校,竟是我跟妈妈的永别。
永久的记忆中,妈妈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能干的人,善良的人。虽然是个普通的教师,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赢得了所有认识她的人的高度评价:难找的好人!
上学时,母亲(左一)去县里参加文艺汇演,和同学合影。
妈妈很有才华,上学时曾是文艺队主力队员,常代表乡里去县城进行文艺汇演。全乡只有妈妈一个会拉手风琴,学习成绩也好,遗憾的是当时我姥姥得了半身不遂,卫校通知书回来,妈妈为了照顾姥姥,毅然放弃上卫校的机会,而选择了当民办教师。这个决定,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妈妈对学生也很有爱心,从不打骂孩子们,那帮孩子一下课总围在妈妈身边,“杨老师杨老师”喊个不停,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要跟妈妈汇报,周末竟一群群追到我家,在妈妈的挽留下吃完饭才离开。
当我有了记忆,姥姥已经不在世了。由于舅舅食道癌医治无效,早早离开我们,姨姨们离得远,妈妈又担起了照顾姥爷的重任。照顾姥爷期间,我记忆最深的是我每天放学后拿着个篮子走街串巷买鸡蛋,当时一毛钱一颗鸡蛋。每天早上妈妈要给姥爷用熬好的稀饭冲一颗鸡蛋,从不间断,买鸡蛋的任务自然交给了我,我却不敢奢望能吃上一颗鸡蛋。姥爷身边常放着一个硬纸盒,里面放着藿香正气丸、去痛片,还有单晶冰糖块。当然我们小孩子惦记的是冰糖块,但妈妈从不惯着我们,冰糖都归姥爷所有。偶尔能从姥爷的手里得到一块冰糖,算是上等口福了。
姥爷喜欢喝酒,但不贪杯。当时二姨给姥爷从太原买回一个高脚酒杯,大概能盛一两酒吧,每天中午妈妈就会把酒杯倒满,放在灶台上,等酒不凉了,饭也做好了,姥爷会就着妈妈做好的饭菜把一杯酒喝掉,然后放下酒杯不再喝了。不贪杯,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天天如此,妈妈不厌其烦。
姨姨年轻时得了肺结核,由于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的限制,肺结核在当时就是不治之症,妈妈挣得工资并不高,每个月下来总不忘给我姨姨买药。后来,姨姨的病终究没治好,四十出头便离开人世,抛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姨夫也因意外,下身瘫痪卧床,不能自理,女儿们挨个照顾。妈妈把外甥视为己出,甚至更好。表弟跟我一起上学,妈妈总是惦记着他没钱花,给他塞钱往兜里。她跟我说:“你能依靠你爸,建中靠谁?”当然她的外甥也把她当母亲似地对待,这个很多人有目共睹,都说姨姨亲,外甥也懂事。
我妈胆小,身体有了毛病不敢去医院。她甲状腺有毛病,我爸已经联系好太原某医院的医生,可当她亲眼见到一个女人做甲状腺手术后不会说话了时,坚决不去做手术。妈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全家老小,从没怨言。平常学校老师们常去我家喝酒,妈妈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们吃。
邻居们常说,你家远亲也很亲。这时候,我妈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22岁时的母亲(摄于1966年)
记得小时候,院里常来乞讨要饭者,妈妈非要把这种人叫进家里吃饭,说家里吃上舒服。所以讨吃要饭的也说:“杨老师真是好人!”村里唱戏,邻村的乡亲们看热闹的会来不少,我家靠近戏院,天气热,人们总回我家找水喝,常常拿瓢舀起水缸里冷水咕咚咕咚一气。你猜妈妈怎么着?她把水烧开,盛水桶里放在大门口,放上瓢,让路过的人喝。她说,喝冷水会闹肚子。
妈妈对我们姐妹几个要求很严格,家里有了客人,吃饭就不让我们上桌,等客人吃完我们再吃。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就养成了。客人都说,我们家孩子特懂事。现在回想起来,是妈妈教育得好。
记得我上初中那年,有一位乡亲家里出了点事,女人进去了,丢下三个小孩,大的还不到十岁,小的刚过生日,还有一个七十多岁老婆婆,男人无能。妈妈看着可怜,让他们住进我家的窑洞。每次取土豆,妈妈总让我先给老婆婆家送去一筐。过年过节,把饺子馅弄好让我送过去,我不得不顺从。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好人却没好报。1994年教师节,妈妈被评为优秀教师去县城开表彰大会,感觉身体不舒服。我姐姐、姐夫赶紧带着她去医院,医生建议去太原进一步做检查。结果令人不敢接受,医生让我爸回来准备后事。当然这个结果只有老爸和我姐夫知道,一直瞒着我们姐妹四个。
其实我妈本不想住城里,但从生病后再也没回过村里。我爸在县城租了房子,为的是姐姐们方便照顾我妈,去医院也方便。当时村里交通不好,于是把妹妹也接城里上小学。
30年前的父亲和母亲
就这样,我爸生活在煎熬中,我们浑然不知。也许当时年龄小的缘故吧,只记得每天晚上把暖水瓶灌得满满的,因为妈妈每天晚上要喝一壶水。
表弟考上忻州师范,妈妈比谁都高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罗着置办行李,然后又缝棉衣,生怕冬天冻着她外甥。
几番周折,我上了五寨师范,妈妈很高兴,告诉我到了学校如何跟同学处,如何好好学习……
我上学期间,妈妈的病情加重,经常乏力,但她总坚持着,努力去做一些家务。同院租房的一对小男女,由于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男人把女人偷偷带出来,不会做饭,妈妈常把做好的饭端给他们,他们很感激我妈,亲自教我妹妹学骑自行车……
母亲生病后,和二姨在一起
1996年国庆放假一周,回家后发觉我妈身体大不及以前,啥也不能做了,好在我姐们常过来照应。
就在那年冬天,农历十一月十二,是个星期天,美术老师布置了考试作业,画一幅山水画,我正在教室完成作业,有同学跟我说有我电话,我跑到门房,是姐夫打来的,他说我妈病了,让我赶回去,梁世雄同学赶紧陪我去安俊主任那里请了假,又骑自行车把我送到车站。
冬天的天黑得早,从五寨坐车到原平,从原平到忻州,再从忻州到静乐,下了车天已经黑乎乎的了。我着着急急走到大门口,傻眼了:脑头纸白生生地挂在大门上……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没妈的孩子,泪水随着撕心裂肺的狂喊涌了出来……之后,我才知道,那天已是妈妈去世的第三天;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妈妈患的是尿毒症;那天晚上,妹妹转眼之间变成了大孩子;那年,我妈五十二岁……
30年前的母亲
天地良心,为啥我妈如此的好人走得这么快,这么急?老天有眼吗?
从此,我不再拥有完整的家,因为没有母爱的家,只是半个家……
生前妈妈很想回一次村里,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如愿,最终把她安葬在离县城不远的天柱山。爸爸说,每年孩子们烧张纸上捧香也近点……
如今二十二个年头了,想起妈妈,依然泪眼婆娑,慈母的音容笑貌怎么忘记?那年国庆是我没曾想到的永别,今年的国庆,我又站在忐忑与提心吊胆的边缘,祈祷老爸早日康复回家,我真的不想再触及旧日疼痛……
(2018年9月14日午夜,写于静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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