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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事如烟

作者:菲儿  时间:2019-02-12  热度:

  网事如烟(小说)

  一

  已经站在窗前快一个小时了。窗外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安大略湖,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最初那种嫁到异国他乡,住进豪宅的兴奋心情,到今天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他比我大二十多岁,但几年前的我,一种虚荣心让我在父母的无奈中跟随他来到加拿大,成为这所豪宅的媳妇。当时我竟然坚强地在他的两个与我同龄的女儿的冷眼中快乐地享受这一切。

  梁志伟并不是一个老朽的男人。年龄只体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干练、他的精力以及他的幽默令周围的年轻人自愧不如。

  他在我面前并不以老卖老,我们是平等的。身为丈夫的他,对我也是体贴呵护。他曾经对我说,嫁给他,不会让我觉得后悔。

  可他是个商人,对于男人,事业才是重要的。有很多时候,我几天不见他的人影,虽然每天的电话已经成为习惯,但除了每星期两次有清洁工人来搞卫生,楼上楼下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每天开车出门只是闲逛,对购物似乎已经没了兴趣,我深深地感到衣食无忧后的一种失落与寂寞。

  我们的小楼背对安大略湖,门前是一片不小的树林,前后左右都被绿地包围。最初我感觉自己如同在电影的画面里,而如今的的确确成了我的围城了,想找个邻居说话都没有。我们的住地处在安大略湖的一处狭小地带,湖面并不宽阔,与森林公园隔湖相望。每到周末天气好的时候,会有游人在对岸与野鸭嬉戏,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垂钓。他们不时地望向对面,那应该是一种很羡慕的心情吧。可他们怎么会理解住在里面的我好想与他们互换角色,与家人真正享受一种平淡的幸福。

  整个人从此变懒了,不想与人交际。每天与梁志伟通电话,他都会问我:“自己在家怕吗?”我的口气相当轻松,“不怕,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再说我喜欢安静,可以看看书什么的。”我的床头总是有两三本在图书馆借的小说,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末了,他总是很温柔地嘱咐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着灯吧,你就不会太害怕了。”

  他在家的时候,有时候我会故意扳着脸对他说:“也许你就不适合婚姻生活。”这时他会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前些年我回家的时候,为我开门的是钟点工,为我做饭、收拾房间,我总觉得缺少什么。自从你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感到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家,有人气,好温馨。”我叹了口气,“嫁给了你,也嫁给了寂寞。”他满脸歉疚,“要不,我在公司里给你一个职位吧。”我赶紧摇头,“我对你的珠宝生意不在行,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拍拍他的脸,“好了,你不用替我操心了,我知道怎么给自己打发时间的。”他笑了,“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我打断他,“得了吧,你外孙子都有了,还要什么孩子,真别扭。”他一脸坏笑,“虽然我都做了外公了,可我并不觉得老啊。”我闭上眼睛,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他的年龄,把他想象成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在床上,他是年轻的。

  我并不抱怨,我的生活是我自己选择的。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既放松又打发时间的事情:上网聊天,并沉溺于其中。

  二

  网聊中,我渐渐发现了一个不说自明的规律:同性聊天的机率比较小。起初,无论男女,只要愿意聊的,我都会很坦诚地与他们交谈。但聊了几次,上线的时候主动与我搭讪的全是男性。女性虽然在线,但已经没有反应。即使打个招呼,也没有了下句。可能与异性聊天有一种神秘的特殊感觉吧。

  我聊天有一个原则,不上视频。如今网络很发达,人心也难测。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人渣把你挂到网上去,你也无从知道他的真假,说不定哪一天一下子出现在你面前,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可不防。

  看来聊天的大都是无聊的人,大多数的人不出十分钟便迫不及待地聊到性上来。少数的人能与他们聊几天,而终究要谈到性上,语言赤裸裸的,让你心烦,有时感到恶心。

  我会定期删除我的所谓的网友,结果觉得越来越无聊,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长期留在我的网友的名单里。直到遇上了他。

  刚刚遇见的时候,因为我在加拿大,所以我们从国外的生活聊起。他曾经在美国读大学,讲一口流利的英文,这一点儿是我们在后来用语音聊天的时候,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用英文聊了几句,我就马上转回中文,在他面前,我似乎有点儿班门弄斧。他的打字速度相当快,让我觉得很过瘾。他讲了他在美国留学时 的趣事,以及和老外同学间的黄色笑话。我听得有些脸红,但并没有觉得他很低级。他给我唱歌,嗓音好得让我吃惊,他并不模仿歌星的音色,而是用他自己的声音去诠释,我如醉如痴。

  他叫李云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有两个姐姐。因为这个缘故,父母对他相当严格,做错事就会受到惩罚。美国商科毕业的他现在已经是珠海市一家大商场的副总。虽然是父亲一手将他栽培到这个位置,但他的勤奋与能力令他在公司里人气很旺。

  “公司老板也上网聊天?”

  “也不是经常上啊。”

  “下班后没有应酬?你的身边会没有女孩子陪着?”

  “偶尔也有,对女孩子也是敷衍。”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感觉不到她们的真心。”

  “嗯,我理解。对于普通的女孩子,你遥不可及;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却不一定是真心。”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帅吗?”他咯咯一笑,“帅啊,迷死你。”

  我们之间,用他的话讲,已经可以打情骂俏了。我也早已习惯这样的交谈,反正我们对于对方来讲还是一个虚幻而已。

  而渐渐地,我发觉与他交谈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有几天见不到他上线,我会觉得空虚。我开始讨厌我自己,难道我喜欢上他了?我怎么会这么幼稚,他的话是真是假?从他的声音断定,年龄应该是真的,只有二十五岁左右,我大他十岁呢。我拍拍自己的脑袋,别傻了,竟然对一个没有见过面的网友如此迷恋。我心烦意乱。

  我已经掉到一个无底洞里了,用我的谎言编织的世界。我谎称二十三岁,是希望以同龄人的身份和他聊天,我害怕年龄的差距会拉开我们心灵上的距离。说谎很累,因为需要去圆谎。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我们上视频吧,我想看看你,舒儿。”我好喜欢他这样叫我,很温暖。我何尝不想看看他,但我怎么能面对他。“改天吧,家里有人。”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总是找借口。我们聊了这么久,你还在怀疑我的真假和我的真心,我好难过。”

  我们沉默好一阵子,我横下一条心,“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视频上见。”他似乎很快乐,“好啊,我等你。”

  三

  我简直是疯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破原则与李云凯上视频。

  这一天,我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我看着镜中的我,似乎没有了信心。我这张脸再年轻也不会有人相信是二十三岁的。脸不只是一个外表的容貌,脸上写着你的阅历与心境。我与他聊天时的语气充满了小女孩的天真可爱与纯情,有时竟也有一丝俏皮。他说好喜欢我的性格,心地纯纯的,没有污染。可是可爱不是扮出来的,起码我不会。

  睡前,我终于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坦白。也许会失去他吧,但这样的拥有也太累了,毕竟纸包不住火,早晚要露馅的。

  我发了一个长长的信息给他,告诉他一切都是谎言,如果他感到气愤,如果他不能原谅我,就把我删掉。突然心里感到一丝眷恋,所以最后加了一句:虽然我觉得很心痛。

  早上迷迷糊糊的不想起床,看着墙上的挂钟,现在他应该已经上线了。看到我的信息,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不敢上,还是给他时间吧。我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出门去了。

  下午,我回到家里。在电脑前坐了好久,此刻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我上了线,有他的信息,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舒儿,你太让我吃惊了,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接下来的信息从时间上看间隔了大约十分钟。“好吧,你能告诉我真相,说明你在乎我。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不管你是谁。这样一来,恐怕我们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我们永远是朋友,是吗?就在这里,一辈子。”“那么你说学校在放假也是假的了,以后我们可以随时联络了,是吗?让我看一看你吧,不管你长得什么样,让你在我的脑海里有个印记吧。”我叹了口气,“这个傻瓜。”我回复了信息,“好吧,明天见。”

  我约了半夜和他见面。他在当地时间上午要参加广交会,中午回家。我特意打扮了一下,脸上淡淡地化了妆。

  十二点,我准时上了线,他还没到,我竟然感觉有点儿紧张。我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听到网上的敲门声,他上了。我等着他的邀请,那边似乎在调整状态,没有任何反应。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发了邀请。镜头前出现一张年轻帅气的脸。我看了看镜头里的自己,自我感觉还好。我们都没有说话,互相看着对方。然后他先开了口,“你好。”拘谨得有点儿不象他。我回答了一声。他又说,“舒儿,你很漂亮,也很年轻。”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能穿着睡衣呢。”他露了本色。我微微一笑,“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嘛,我当然要装扮一下,怎么会那么随便。”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你刚到家?”我问。“是啊,匆匆忙忙往回赶,见你的心情很急切。”我低声说:“对不起。”他挥了挥手,“不许再道歉了,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惩罚你了。”“我随你处置。”他又一脸怪笑,“真的?”然后就象突然泄了气,“得了,放过你了。我们隔得那么远,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的确很帅气。”他注视着我,“我对你是完全坦诚的,整个心都为你敞开着。”我又感到一丝内疚,“如果我们刚刚在网上相识的时候,我把真正的身份告诉你,你不会喜欢上我吧。”“也许,因为觉得不应该,但现在已经晚了。”他沉默了。我有些心痛,“对不起,”声音突然有点儿哽咽。他打断我的话,“我说过不要再说对不起,你再惹我,我会买了飞机票闯到你家去,你信不信?”“我信,”我连忙说,“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的。”“你害怕了?”他又怪笑。“嗯,害怕。”“怕我带你离家出走?”虽然我有点儿心虚,但语气很坚定,“不会的,我不会离开我老公。”他又笑了,“我知道你只是嘴硬。放心吧,我不会去的,除非你自己找上门来,我不会去打扰别人的家庭的。”

  那边电话铃响,他转过身去接,马上返回来,“舒儿,我需要离开一下儿。……”我正好找个台阶下,“你去忙吧,我也想睡觉了。”他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还会再见面,是吗?”我点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

  四

  有一天,我对梁志伟说:“让我去你公司里做点儿什么吧。”他似乎并不觉得很突然。在家里闷久了,我还年轻,迟早会憋不住的。他很开心,“好啊,你想做什么?”“随便安排个不起眼的事让我做就行。”“那你就在业务处打字吧,不太累,薪水和办公室其他职员一样。”我笑了,“你的太太还用领薪水啊。”“那当然,领薪水你就不会偷懒了。以后我可不再给你零用钱了。”

  我很清楚,他在和我开玩笑。他早就想将他的一些银行帐户转给我了。为了不和他的两个女儿关系搞得紧张,我拒绝了。我并不是奢侈的人,虽然嫁给有钱人,也丝毫没有阔太太的作风。他每月给的零用钱,对我来说,已经够我在外面大方的出手了。

  公司并不太大,只占大楼的两层,但已经垄断了当地的珠宝生意。产品的款式稀有,在其他珠宝店很难见到。单凭这一点,就足可以吸引客户的了。

  我一出电梯,与他的两个女儿碰个正着。我暗自说了声晦气,但还是礼貌地向她们微微一笑。她们互相对视一下,语气还是不太友好。“你这个当夫人的也在家呆不住了吧,出来露露脸,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不屑与她们计较,“我来上班,也并不想公开我的身份。”她们的脸色有点儿发暗,“看来我们老爸开始让你插手公司的业务了。”我觉得她们有点儿可笑,“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拿正常的薪水,并没有野心和你们平分天下。如果你们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随你们便,有苦到你们老爸那里去诉好了。”我转身走向走廊尽头,二小姐在身后有些耐不住,要发作,“你敢说我们是小人。”老大拦住她,“好了,你不觉得我们和她计较,太没有风度了?”

  梁志伟只把我的事情交待给了业务处的唐经理,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唐经理是左右逢源的人,有时对我难免流露出奉承的神色,对我的要求也不象对其他人严厉。有些事情也是亲临指导。所以虽然我只是个打字员,但关于业务上的一些事情,出于好奇,我会多问他一些,他也是乐于向我做详尽的介绍。

  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对唐经理表示不满。有一天,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唐经理,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你可从没有这么尽心地传授给我们什么。林天舒只是个打字员,你的做法有点儿让人不理解。如果再这样的话,干脆就让她跑业务好了,我们都辞职。”话都是当着我的面说的,对我这个打字员,他们不屑一顾。我转过头看着唐经理,他也看着我,面露难色。他既不想将我抛到次要位置,更不想失去这些多年来在他脚前脚后地为他创业绩的功臣们。看着他只能站在那儿傻笑,我决定替他解围。“这件事是我不对,当初我进公司的时候不应该瞒着大家。我是梁志伟的太太,是我要向唐经理学习的。”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只风闻梁志伟从中国娶回来一个年轻的太太。但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太太一定是花枝招展,一身的珠光宝气,尽显阔太太的雍容华贵。而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打字员,美丽而朴素,没有一丝傲慢。虽然因为唐经理,大家对这个初来乍到的有点儿排斥,但为人随和这一点,还蛮讨人喜欢。

  大家定过神来,都不自然地挤出一抹笑容。有人开玩笑地打破僵局,“梁太太不是来当卧底的吧。”气氛随即变得轻松。我站起身,“虽然我不是卧底,但大家的努力我也是看在眼里,所以我也没少在志伟面前夸你们。”大家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多谢梁太太的美言。”我笑了,“大家也不要叫我梁太太了,还是叫名字吧,在这个办公室里,我和大家是一个阵营的。”大家欢喜而散。

  通常女人对珠宝似乎天生的在行,直觉也比男人敏锐。两个月下来,我对珠宝的款式、价格及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的服装与珠宝的搭配已经渐渐进入状态。虽然我不跑业务,但偶尔我也会插两句,提一些自己的想法及建议。因为我的身份,所以大家并不觉得我多嘴,反而乐意洗耳恭听。

  这天,梁志伟笑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不自然,“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站起身,坐到我身边,将我揽在怀里,“因为我太太让人越看越喜欢。最近公司里将你传得沸沸扬扬,说梁总的太太年轻能干,漂亮随和……”我打断他,“行了,都是拍你的马屁吧。”“他们并没有在我面前说啊,我都是听助手说的。”我摸摸我的头发,这是他的习惯,沉思了片刻,做了决定,“我看你对珠宝也入了行,我给你一个任务,主要是让你出去散散心。”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回国一趟吧,去珠海,带几件首饰给一家大商场,目的是让他们在商场为我们设一个专柜。”他见我没说话,又摸摸我的头发,“你不要有压力,我让业务主管陪你去,以往这类事情都是他去,他是高手,你只当去见见世面好了。在珠海多呆两天,玩一玩,谢主管对珠海比较熟悉。”我点点头,“遵命。”

  五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即使这缘分稍纵即逝,即使他在天涯海角,也必与你相遇。

  到了珠海,出租车所到之处,迷人的风光让我目不睱接,不禁感叹,总觉得国外的风光无限,却错过了中国内地许许多多美不胜收的地方。

  珠海被誉为中国最浪漫的城市,当我身在其中的时候,深深地感到的确名符其实。沉醉在爱恋之中的情侣,在这个浪漫的城市中求婚的成功率应该很高吧。我突然联想到希腊的爱琴海,蓝色与白色交汇的美,如同风景画一般,多少情侣都选择在这里结婚,爱在这里如诗一样的美。

  我的心有些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珠海游个遍。

  我们到酒店是上午,虽然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我仍然是兴致很高。在大厅,我转向满脸疲惫的谢主管,“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吧,然后给商场打电话,说我们一个小时之内到。”谢主管近五十岁,精神状态毕竟不如我,他吃惊看着我,“你不倒时差?”我笑了,“谢主管,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有点不尽人情,但熬过了白天,晚上就睡得香了,时差一下子就倒过来了。”碍于我的身份,他不便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还是年轻人精力旺盛。”

  我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淋浴、吹头发、做简单修饰。谢主管办事效率很高,已经与商场联系完毕。到底是主管,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旅途中的疲倦瞬间消失不见。我们在楼下喝了杯咖啡,打车直奔商场。

  吉泰商场在商业街的中心,外观很抢眼,有大家风范。

  我们步入一楼,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扑鼻而来,令我精神一爽。一楼的一侧是化妆品柜台,另一侧就是珠宝手饰柜台了。我们浏览了一下里面的金银饰品,各种档次的都有,但从款式上来看,并没有太出众的风格。我和主管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点点头,看来我们此行还是有希望的。售货员过来打招呼,“你们好,不知你们相中了哪一件?”我从柜台抬起头,“请问李副总办公室在哪里?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售货员指了指柜台的东侧,“那边有电梯,副总办公室在八楼。”

  我们来之前,都是谢主管与商场方面联系的,对于这个李副总,我一点概念有没有。在电梯间,我问谢主管,“凭你的感觉,这个副总很容易打交道吗?”他迟疑了几秒钟,“不太敢肯定。听声音他很年轻,虽然说话客客气气的,但他决不是用几句话就能打动的人。”突然间,我的内心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没等我再细想,电梯到了八楼。

  我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请进。”我的心微微一颤。谢主管打开门,我走了进去。里面的人起身相迎,我们四目相对,他竟是李云凯。

  从他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我的脸,这种按捺不住的惊喜让两个人都呆在那里。谢主管看在眼里,“你们认识?”我们赶紧回过神来,李云凯首先伸出手。“没想到梁太太这么年轻,见到你很高兴。”我与他握了握手,“我也没想到李副总比我还年轻。”我们哈哈一笑。谢主管跟着打趣,“看来需要我退休了。”

  谢主管将装着首饰的手提箱轻轻放在李云凯的办公桌上,拨了密码,打开箱子,然后转向李云凯。李云凯欠身观看,微微点头。他抬头望着我,“要不要陪你们到珠宝柜台转一转?”我一笑,“不用了,我们上楼之前已经大致看了看,我们的珠宝摆在柜台里应该是最有光彩的。”李云凯嘴角一扬,“那么自信?”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帅气,对我来说似乎有点儿不真实的脸,“当然了,尤其是见到李副总之后,就更有自信了。”这句话说得李云凯有些尴尬。我忍住笑,“李副总这么年轻,欣赏珠宝的眼光也应该很新潮。这类珠宝很适合年轻的男人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李云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梁太太的嘴很厉害,我想拒绝都很难。”我顺水推舟,“那我们的合作就这么定了。我对谈生意不在行,细节问题就让谢主管和你们谈吧。我想在商场里走一走,顺便买些东西。”李云凯站起身,“要不要我找人陪你?”我一摆手,“谢谢你,不过一个人购物比较自由。”

  李云凯将我送到门口,关门的一瞬间,我看到李云凯那双闪亮期待的眼睛。

  六

  电梯里,谢主管不停地打着哈欠。“我挺不住了,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李副总会来接你,陪你游珠海。你们在楼下大厅碰面就好了。”“你不一起去?”“我要去看一些朋友。”

  我的心感到莫名的兴奋。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才觉得自己太疲倦了,来不及多想什么,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阳光满屋了。我抓起电话,打到服务台。“如果有一位叫李云凯的先生找我,让他在大厅等我一下。”服务小姐彬彬有礼,“李先生已经在等着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起洗澡间。

  李云凯微笑地看着眼前身穿T恤、短裤的我,“和昨天的梁太太不太一样啊。”我笑了,“彼此彼此。今天的你象个小孩子。”脱掉西装的李云凯,俨然没有了老板的作派,青春而有朝气。

  他向服务台摆了摆手,服务小姐笑容可鞠,“祝李先生玩得愉快。欢迎您再来。”我冲他一笑,“看来你是常客啊。”他点点头,“我的客户通常都是住这个酒店。”

  我们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在拐角处,李云凯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近。我看了看四周,“小心让人看到。”他淡然一笑,“这个拐角连摄像头都没有。”我翘了翘嘴角,“你事先摸好底了,是吗?”他并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比在电脑摄像头前真实多了,至少可以触摸得到。”我们彼此凝视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松开手,“走吧,梁太太。”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年轻的双肩所承受的重量。

  我上了他的奥迪车,他转过头,“我知道你喜欢海边。”我点点头。

  九州岛,海天一色,迷人得让人窒息。我们赤着脚,在沙滩上漫步。李云凯指了指对面,“对面就是澳门。”我看了看他,“你经常去澳门赌场吧?”他一笑,“我可没这个雅兴。可能你不相信,我既不色,也不赌。”我透过太阳镜盯着他看。他笑出了声,“我知道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虽然在网上我总是讲一些黄色的笑话,在行为上我并不开放。”我撇了撇嘴,“难得。”

  我们坐在沙滩上,背靠着一块巨石。“舒儿,”他终于又叫了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嫁给那个老家伙?有点儿可惜,看上了他的钱?你们怎么认识的?你的事情我想知道。”我沉默了好一阵,“我并不拜金。在国内的时候只是一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朋友的公司是专门办移民的。她的邻居和梁志伟在生意上打过交道,关系也比较密切。梁志伟的太太去世之后,他一直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他喜欢北方人,尤其是北方女人,性格直爽,身材高大。所以我朋友的邻居托她物色一位女士,愿意跟梁志伟去国外的,当然人品要好。她就想到我。当时我出国心切,所以并不在意他的年龄,就答应了。”他打断我,“你幸福吗?”“谈不上幸福,但我很满足。他对我很好,而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老朽。”他看着我,表情怪怪的,“包括床上?”我狠狠地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真的呢,你和他在一起感觉很好吗?”我有点儿脸红,“嗯,在那方面他很年轻。”

  李云凯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是他的?”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歉疚的感觉又从我的心底升起,“对不起……”他猛地用双唇堵住我的话。我并没有挣扎,就算给他的补偿吧。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声音有点儿喘息,“我说过不要说对不起,我会惩罚你的。”

  用谢主管的话讲,此次的交易比任何一次都顺利,三言两语就拍板了。说话的同时一脸的怪笑,“梁太太功不可没啊。”我有点儿让人揭穿秘密的感觉,心中有些懊恼,但又不敢发火,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

  珠海是不可以再呆了,既然生意谈成了,也该打马回去了。临行前一天晚上,我们最后谈定了我们的柜台在商场的位置,李云凯请我们吃饭。还没走出商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然而至。一位漂亮入时的小女生挽住李云凯的胳膊。“我们去吃饭吧。”李云凯有些尴尬,“我要陪客户去吃饭。”小女生向我瞟了一眼,我有些嫉妒她的年轻。“我们上星期就说好了今天去吃饭,你总是忙。”谢主管赶紧打圆场,“这位是李副总的女朋友吧,没关系,你们去吃饭,我们也想早点儿休息,明天该回加拿大了。”李云凯甩开小女生的胳膊,“不可以,这是规矩,正因为你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为你们送行是应该的,以后我们还要来往呢。”看着小女生满脸的不高兴,我开了口,“如果你女朋友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吧。”小女生喜上眉梢,“好啊,反正我也要和你学做生意嘛,我需要对你的客户有所了解吧。”李云凯在我们面前不好发作,我冲她点点头,我们四人就出了商场。

  包间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喜欢打趣的谢主管此时没了声音。我看了看坐在李云凯身旁的女孩,她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存在让大家不自然,有点儿进退两难。我冲她微微一笑,对李云凯说:“李副总的女朋友挺漂亮的,又有气质,你真有福气。”女孩看了看李云凯,脸上现出得意的表情。我又冲她一笑,“不知怎么称呼你?”“我叫江心月。”我点点头,“好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和你的气质很相配。”江小姐喜笑颜开,“多谢梁太太的夸奖。”“你怎么知道我?”“当然是听云凯说的。他经常和我谈他的事情,包括业务上的。”我瞟了一眼李云凯,他低着头,默不作声,手里的酒杯一口没动。“看来你是李副总的贤内助啊。”我们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谢主管只在旁边陪着笑。“你们什么结婚啊?可别忘了送我喜帖,我可是要送大礼啊。”江心月的脸微微一红,撒娇似的搂住李云凯,“他还没向我求婚呢。”谢主管总算插了一句,“李副总要加油啊。这么好的太太别让她跑了。”李云凯终于忍不住了,“今天是为梁太太和谢主管送行,怎么总提我们?”

  我太了解李云凯此时的处境了,在我面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一端酒杯,“谢谢李副总能替我们送行,我们明早还得赶飞机,得早点儿回去睡觉了。”我一饮而尽,对江小姐说:“希望玩得高兴。”然后冲着谢主管一摆头,我们站起身,李云凯知道挽留我们也是尴尬,便也起身,伸出手,“今天没有好好陪你们,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既然我们的生意谈成了,我们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吧?”我们与他握握手,谢主管呵呵一笑,“梁太太已经喜欢上了珠海,她 会定期来看看的。”李云凯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七

  从珠海回来之后,梁志伟放了我一个星期的假。他也是难得的悠闲,除了上午到公司转一下,每天都会在家里陪着我。剪花弄草、在后院的草地上坐着喝茶,更有我陪在身边,拿他的话讲,神仙的日子。

  对于珠海的生意,他只是称赞了我一番,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我不知道谢主管对他讲了什么,只觉得他的心里藏着一个心事,在我面前却欲言又止。

  这天下午,两个大小姐到访。自从我嫁进门之后,她们是很少来的。她们会经常到公司里去,街对面就是中餐馆。那里就成了她们和父亲叙旧聊天的地方。两个女儿是梁志伟的宝贝,娶了我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父女间的感情。而两位小姐对我的偏见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我的那份特殊的关爱。他对两方面的爱不偏不倚,单凭这一点,就增加了我对他的敬重。所以我并不想在我和他女儿们之间增加矛盾,免得让他为难。

  我和梁志伟正在后院聊天,见到她们来,我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起身,毕竟在法律上我是她们的长辈,她们在父亲面前也应该对我表现起码的尊重。她们对我微微一点头,脸上那种不屑的表情我已经习惯了。我微微一笑,“你们喝点儿什么吗?”她们一屁股坐在父亲身边,并没有正眼看我,“不用了。”梁志伟看着我,我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歉意与无奈。

  两个人突然把脸同时转向我,“听说在珠海的那笔生意谈得不错啊。”看来她们是有目的而来,“那个李副总年轻帅气,生意场上的美人计真管用啊。你大概一个媚眼过去,他就乖乖签字了吧。珠海游得也很尽兴吧……”我竟然面不改色,“你们也该给你们的父亲一点面子,说我什么无所谓,别拿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给你们的父亲心里添堵。他年纪大了,你们让他清静清静吧。”我站起身,进了屋子。身后好一阵子沉默。

  从阳台的大落地窗,我望着父女三人有说有笑,心里突然感到寂寞。也许这个场面永远也不会变成四个人的。李云凯的脸又浮现在眼前,那期待的眼神,那炽热的双唇,突然心里一荡。我甩了甩头,心里有个我在说,“你在想什么呢?你们不可能的,你是别人的老婆了。”可李云凯瞬间又回来了,仿佛将那个我打败了,一时间我们好象就那样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不知不觉我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梁志伟从后面搂住我,将我的思绪打断。“你生气了?”他问。“没有。”我挣开他的胳膊,转身坐到沙发上。梁志伟坐到我身边,表情有些严肃。“你觉得我很老吗?”看着他那张带着岁月痕迹的脸,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象孩子一样抚了抚他的皱纹。他将我的手抓住,等着我的回答。我摇摇头,“我从来就没在乎过你的年龄。在国内的时候,我不在乎,是为了我可以出国;到了这里,我不在乎,是因为你的深沉、你的体贴。你有年轻男人的精力,你有年轻男人没有的老练,最主要的是你宠着我,让我安全,有父亲一样的温暖。”梁志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动,“如果你身边出现了一个你喜欢的年轻男人,你会离开我吗?”我用笑容掩饰了我心底的不安,“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我从来都没认为我自己已经老了,直到你的出现,我竟然在年轻人中间感到了压力。”我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脸,“你是老了,喜欢在我面前唠叨了。”我凑近他,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直视他的眼神,那种穿透我的心灵的眼神。梁志伟抚摸着我的背,低下头,轻声地在我耳边说:“天舒,我好喜欢你,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你,我这个老家伙会垮掉的,会要我的命的。”

  我感到一阵压抑,想大喊两声。我离开梁志伟的怀里,站起身,“我去喝点儿果汁。”他一把将我拽住,重新拉进他的怀里,双唇紧紧地吻住我,渐渐地我听到他的喘息。他轻轻将我抱起,进了卧室。

  八

  回到公司,上上下下的每个人见了我,都礼貌地叫我“梁太太”。熟悉了公司的业务,我也不再局限在某个办公室,而是东转转,西看看,哪里需要个帮手的,我就会加入进去。

  有一次,我进了办公室,大家正低头忙着,看见我进来,都放下手中的事情,跟我打招呼。我急忙向他们摆摆手,“我这么转来转去的,不会影响大家的工作吧。也希望大家别感到拘谨。”大家笑了,有人直来直去,“梁太太有点儿客气,你来只是看看,偶尔还帮个忙什么的。不象那两位大小姐,指手划脚的。”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我在他们中间更多的是不便,所以我又慢慢恢复到我原来的日子,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与书籍和花草为伴。

  这天接近中午,我上了网。自从从珠海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云凯聊天。尽管心中隐藏着一份复杂的思念,但想起他的女朋友以及回来后的一些流言蜚语,我克制着,带着淡淡的心痛。

  我进了聊天室,还没等我看清楚状况,他的信息就来了,“舒儿,你终于来了。”信息来得如此之快,仿佛他整个人突然冲到我面前。我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的信息又到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回复,“为什么还等我?你应该陪你女朋友,为什么还要等我?”我隐隐约约地感到我的口气带着一丝嫉妒。他一阵沉默。然后来了信息,“上视频,让我见一见你。”我输了一个“不”,光标在“发送”上停了下来,我突然发觉自己也好想他,好想见一见那张年轻帅气的脸。我将“不”删除,重新输入“你等我一下”。我冲到镜子前,整理一下头发,脸上略施粉底,淡淡地涂了口红,回到电脑前,发了视频邀请。短短的一个星期,却如隔世般的漫长。那张飞扬跋扈的脸带着被挫败的神情出现在我面前。

  “舒儿,我想你了。”我没有回答,发觉自己竟没有勇气说同样的话。“最近为什么没上线?”“他一直在家陪我。”“这次在珠海的生意,他怎么说?”“当然是夸奖我了。”“没有别的?”“他相信我。”“所以这份信任让你退缩了。”我无言以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和他在床上的时候有没有想我?”我的脸一阵发热,他呵呵一笑。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懊恼,“你和你女朋友牵着手在大街上转的时候,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你嫉妒了?”“我没有资格。”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就象小尾巴一样跟着我。大人都对她开玩笑,说将来做我的老婆。所以在她心里,我好象非她不娶。”我打断他,“其实她挺有气质的,而且很在意你的生意,将来必定是你事业上的好助手。”“我对她太了解了,所以没有任何激情。”“激情能够长久吗?”他仿佛被问住了,然后他拍了拍胸口,“我这里在燃烧着,为你。”我们互相凝视着,他叹了口气,“我这样看着你,却触不到你。”我避开他的眼神,他问:“还会来珠海吗?”“我不知道。”

  下线之前,他把手指贴在自己的唇上,给了我一个飞吻。

  九

  日子就这样在每天的日出日落间平静地滑过,尽管这并不是我的内心。

  只要梁志伟在家,我就会小鸟依人一样缠着他。虽然并不是完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越来越鄙视我自己,竟然拿一份掺水的爱去讨好、去奉承。而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会发呆,我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有他的世界。想着他的样子,我的心跳会加速,快得让我感到疼痛。

  每天我会避开他通常在的时间上线,我不敢见他,我不相信自己会若无其事。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他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想你。”

  我再也没有在梁志伟面前提起珠海,仿佛在珠海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就象壁炉中的柴火,仅存的一点热度在时间的流逝中、在无人问津中冷却,突然间有人又重新把它点燃。

  我望着树上的鸟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发现梁志伟在看着我,我站起身,坐在他的旁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拍拍我的手,“喜欢看小鸟飞翔的人通常都是向往自由的人。你在家里也闷了很久了,想不想出去转一转?”我抬起头来,“你要带我去旅游啊?”他笑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去夏威夷。”看着我高兴的样子,他又把我搂在怀里,“不过,现在公司需要你出趟差。”听到有事情做,我来了精神,“好啊,不知道我能不能做。”梁志伟看着我,“我们在珠海负责销售的李小姐三天内要回多伦多,家里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起码得两个星期,商场的柜台需要人手,这边又找不到空闲的人,所以你还得去一趟珠海。”他似乎有些不舍,“这样我两个星期就见不到你了。”我的心猛得一跳,赶紧重新钻进他怀里。我没有信心掩饰自己的内心。“你干脆和我一起去好了,顺便度个假,这些日子你也够忙了。”“下个星期,我和美国的一个客户有生意谈,要去纽约。恐怕你在珠海要寂寞了。”也许是做贼心虚,我总是感觉到梁志伟在试探我。“不会了,在珠海的那个齐小姐我认识,在公司里聊过天,人挺热情的,也很活泼。没事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逛街。”梁志伟似乎放了心,“有人陪你就好。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等李小姐事情处理完了,就马上回珠海接替你。”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十

  顾客并不算多,不过一天中能遇到一位出手阔绰的,在闭店之后,我和齐小姐就会心情舒畅地去逛街。

  这天,我正低头整理柜台里的珠宝打算关门。有人敲了敲柜台,“小姐,可不可以帮我选一枚钻戒?”我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却见李云凯笑嘻嘻地望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就站在那里对视着。我转过头,看着齐小姐在打量着我们两个,赶紧收回目光,“原来是李副总,你要选钻戒给女朋友?”李云凯牵了牵嘴角,笑得很勉强,“我又不结婚,选什么钻戒啊?”见我没接话,又说:“梁太太可真沉得住气,来了三天了,我竟然不知道。”我撇了撇嘴,“难道我进你们商场的门,还要向你报到吗?你还是要给我举行个欢迎仪式?”李云凯向我举手投降,“好了,不和你斗嘴。毕竟我们也曾经打过交道,我们之间还存在着生意上的往来。你又不是普通职员,你是不屑与我见面吧。”

  这次轮到我让了步。“好了,算我不周到,不懂生意场上的礼数。我请你吃饭吧。”正中下怀,李云凯欣然接受。我转向齐小姐,“我们一起去吧。”齐小姐连忙摆手,笑着说:“我就不去了,你们是领导阶层的谈话,我这个小职员会让你们觉得不方便。我宁肯去逛街。”

  环境优雅的小包间,正适合两个人用餐。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互相凝视了好久。终于,李云凯开了口,“为什么好久不上线?”我将目光移开,“尽管我理直气壮地去否认我们的传言,但你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个结。我必须让他信任我,我不能每天象梦游似的。”他把身子向后一靠,“明白了。可你到了珠海,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让我怎么做?兴奋地到办公室找你,大声宣布我来了。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梁太太。”李云凯一副泄气的样子。他站起身,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一只手。“你这次来要呆多久?”“两个星期。”他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我不是在你们的小屋前经过,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两个星期后,你就悄无声息地走掉,对吗?”他见我没有回答,便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看来我在你心中还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啊。”“我是别人的太太,我做事也得有个规矩。”他哧哧地笑了,“好一个守规矩的梁太太,在这样的一个小包间里,竟然与情人拉着手。”我想抽出我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望着他那张年轻帅气的脸,我感觉有点儿醉。我让自己回过神来,“我不喜欢情人这个词,有种出轨的罪恶感。”他的手在我的脸上停住,“好啊,那我们不做情人,做爱人,做夫妻。”他用唇封住了我想反驳的话,同时用双手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反抗,尽情地享受他的唇带给我的火热,在体内疯狂地释放,仿佛周围的世界已经不存在,只有我们两个。

  好久,他抬起头来,喘息着,脸红红的。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喜欢你陶醉的样子,就象现在。”

  他抓起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回到我的对面,指了指桌子,“我们先吃饭吧,吃饱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十一

  这一片住宅楼虽然陈旧,但很肃静。

  我边跟着他上楼,边问:“这是你家?”“嗯,我自己的空间。”他打开房门,“有时候我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想些事情。我家有栋很大的别墅,但人多太吵,我还是喜欢我自己这间虽然狭窄,却属于我自己的小家。”

  屋子的确不大,除了小饭厅,就是卧室。卧室小的也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书架。余下的地面上铺着地毯。他将我脚下的笔记本电脑放进书架,笑了笑,“空间实在太狭小。你随便坐,床上或地毯上都可以。”

  我走向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有商业管理之类的、中文和英文的小说,还有CD。我随意看着CD盘,他走过来,“想听音乐吗?选一张。”我选了一张萨克斯专辑,递给他,他放进CD机,音乐响进的时候,我才发现,屋角有两个小小的音箱,令音乐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倒了杯果汁给我,说:“你先坐着,边听音乐边看看书什么的,我去洗澡。”然后进了洗澡间。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着男人的味道。仅有的那个书架让房间充满书香气。我轻轻坐到床边,软软的,很舒服。我喜欢,比起在加拿大的那栋大房子,这里更有家的感觉。

  舒缓的音乐在我耳边飘荡,夹杂着洗澡间流水的哗哗声,我有点儿出神。我喝了一口果汁,听见他在里面叫我,“舒儿,你可以帮一下我吗?”我犹豫了一下,走向洗澡间,听见他将水关掉。我站在外面,低声问:“什么事?”“你进来嘛。”我慢慢将门打开,走了进去。李云凯赤裸着身体背对着我。他边用毛巾擦着身体,边指了指旁边,“帮我把润肤霜擦到后背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体,但李云凯那散发着青春活力,结实的背脊让我脸上一热。他的皮肤是那么的光滑,我轻轻地抚摸着,润肤霜让他的皮肤更加光亮。接近腰间的时候,我的手停止了。他并没有回头,“怎么停了,再往下。”我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再往下自己就可以够到了,你故意的。”我转身要出去,他一把将我拽住。“舒儿,转过身来,你不想看看我吗?”声音温柔得让人没有力气。

  我们聊天的时候,他曾经给我讲过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与同宿舍的白人男生比雄风,他的强壮让白人感到瞠目结舌,甘败下风。当时我只是哈哈一笑,说他吹牛。此时他就在我的眼前,面对着我,我赶紧将目光移开。他笑了,“我没有吹牛,对吧?”我上前将我拉近,“舒儿,今天,你是我的女王,我要好好服侍你。”

  他解开我外衣的扣子,手突然停住,“你会后悔吗?”我摇摇头,“做过的事我从来不后悔,为了你,奋不顾身,值得。”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感动。他轻轻地褪去我的胸衣,用手抚弄我的乳头,“它们好美。”我心中一荡。他蹲下身去,当我完全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他喃喃地说:“舒儿,我会让你的奋不顾身变得值得。”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隐私处,我发出一声呻吟。

  我闭着双眼,任由水流从我的头顶顺着我的脸颊,流过我的全身。我用每一寸肌肤感觉着他的手在我身体上滑动,空气中飘荡着浴液的淡淡清香。我又发出一声呻吟,感觉到在我的两腿间轻轻移动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他的舌尖。我情不自禁地将他的头抱住。

  他用一条大浴巾将我的身体裹住,一下子把我抱起来。我睁开双眼看着他,他笑了,“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以为你睡着了。”我也笑了,“嗯,睡着了,做了一个甜蜜的梦。”他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将我抱起屋。

  他将我放在床边坐着,将浴巾打开,低下头,在我耳边低声地问:“你喜欢哪一种爱的方式?狂野的,还是温柔的?”我抚摸着他的脸,“只要不粗暴就可以接受。”他吻着我的耳垂,“好,我们从温柔开始。”

  他吻住我的唇,用舌尖逗弄着,同时双手将我搂住,我的身体慢慢向后倾。他吻我的颈部,然后是胸部,用双唇轻轻将乳头含住,我有些喘息。他跪在地上,将我的双腿搭在他的肩膀上,把头埋进我的两腿间,这一次我几乎是一声尖叫,然后是不断的呻吟。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的感受。

  他喘息着站起身,慢慢地进入我的身体,一点点的向深处移动,满满的。突然他一用劲,我叫了一声,他又笑了,“看来是见底了啊。”没容许我大笑,他开始释放他的激情,我忘了我自己,忘了我生活中的一切,只有他,仿佛把我带进另一个世界。他转过我的身体,从后面搂住我,这种原始的爱的方式如火山喷出的岩浆滚烫到可以将你烧成灰烬。他喘息着将我抱起放在床上,健壮的身体压了上去,此时他已大汗淋漓。

  如同一场气势磅礴的音乐会,我们两个同时唱出结尾曲,宣告落幕。

  我的头枕在他的肩胛处。他看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脸,“你的脸好热,很满足,是吗?”我有点儿痴迷地看着他那张帅气的微微发红的脸。他突然叹了口气,“舒儿,你愿意跟着我吗,一辈子。”“江小姐怎么办?如果她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她会伤心的。”“我和你说过了,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她总喜欢跟着我,我会让她明白我和她现实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他抚摸着我的身体,“我开始相信缘分了。在网上那微乎其微的机会中我竟然遇到了你。”我打断他,“如果我从刚开始就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的话,可能这场偶遇就擦肩而过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了。对不起……”他又用唇堵住我的话,“我说过不要说对不起。与你相识,我不后悔,我很幸运有你。”他又叹了口气,“那个小女生不是问题,我会慢慢开导她。最棘手的是你家那位老先生。”一阵沉默,他又说:“舒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梁志伟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一丝歉疚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在感情方面,他越来越依赖我。自从你的出现,他感到了年龄的压力。他曾经对我说,如果失去我,他会死掉的。”“你爱他吗?”“他在我的心目中,更多的是父亲一样的温暖,他宠着我,爱护我。”

  李云凯又将我搂紧,“不要让我失去你。”我有些伤感,“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我大你十岁,又是有夫之妇,以你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找一个年轻纯洁的。”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纯洁啊。”他看着我好奇的目光,接着说:“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与一位美国的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国外的女孩比较开放,我们也上过床。我回国之前,向她告别,她虽然觉得很不舍,但还是祝我幸福,我们就愉快地分手了。”我点点头,“怪不得你很有经验。”他一脸怪笑,将我压在身下,“那就再让你体验一下老手的厉害。”

  天亮之前,李云凯将我送回住处。

  我和齐小姐分睡两个房间。我悄悄打开房门,进了我的卧室。

  我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天色发白。

  我起身走出房门,齐小姐正从洗澡间洗漱出来,见到我,一愣。“你昨晚去哪儿了,一夜未归。”我觉得我的表情应该掩饰得很好,“怎么会一夜未归,和李副总吃过饭,他带我看珠海的夜景,很漂亮,所以晚回来点儿。”齐小姐微微一笑,“我昨晚十二点多才睡,以为你不回来了。”我进了洗澡间,“不回来我能上哪儿?不过,是晚了点儿,差不多有两点钟吧。”我知道齐小姐有点儿不信,我也不必多解释什么。听见她在外面说:“出去吃饭吗?”我应了声,“好啊,你等我。”

  我用冷水让自己好好地清醒了一下。镜子里的我,尽管昨晚睡得很少,但依然容光焕发,这样的只有热恋中的女人才有的气色难怪让齐小姐怀疑。

  “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呢?”我暗暗地想着,突然发觉自己的内心在退缩,希望从此不要再见到李云凯。他仿佛牵着我的手到了一个悬崖的边缘,在即将面临的感情较量中,终究有人摔得粉身碎骨,而罪魁祸首,就是我。

  十二

  江小姐站在我的面前,“我们可以聊一会儿吗?”说话的口气很友好,但看着我的目光却充满了敌意。

  商场的顶楼有间咖啡屋。江小姐端详着我,我并回避她的目光,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勉强一笑,“梁太太很有魅力。”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我年龄大了,江小姐年轻又有气质,我可比不了。”江小姐翘了翘嘴角,“是啊,你比我大十多岁呢。”她开始进入正题,“我和凯哥哥自小一起长大,我们已经习惯互相陪伴了。我们的父母也是世交,在生意上合作非常密切。我爸爸是最大的股东之一。如果我和凯哥哥结婚了,两家联手,在珠海的商界无人可比。我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我的幸福就是我父母的幸福。他们早就把凯哥哥当作未来的女婿了。”她停下来,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接着说,“梁太太不希望李云凯的未来断在你的一念之间吧。就凭你所谓一见钟情的爱会动摇我和凯哥哥二十几年的感情吗?更何况你是一个有夫之妇,现在靠你老公养着,如果你离了婚,你什么也不是。”

  我吃惊地看着口不择言的江小姐。本来我对江小姐还有着一份歉疚,但她最后那几句话不但破坏了她在我心中高雅娴淑的形象,更象一根针在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我站起身,“你别骗你自己了,二十几年都没有让李云凯爱上你,下辈子我也许会把他让给你。”说完,我转身离去,留下江小姐无语地呆坐在那里。

  接下来的几天,下班之后,我和李云凯尽情享受着我在珠海的有限时光。海边、餐馆、甚至是服装市场,我们情侣般地恩爱。他关掉了手机,无论我们这个小天地外面的世界有再大的风浪,此时,我只有他,他只有我。

  临行前的第二个晚上,他将我搂在怀里,彼此感受着激情过后的那份伤感。“我已经买了机票,决定和你一起去加拿大。”李云凯的口气并没有丝毫轻松快乐的感觉,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去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挑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没有信心,我有罪恶感。“我们一起去求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他让我下跪都行。”我叹了口气,“恐怕要天翻地覆了。”“爱情是要经历磨难的。”“可我们的爱情要毁掉很多人的幸福。我们不只是伤了另外两个人的心,连你家的生意也会受到很大影响,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李云凯仰起头,“舒儿,我知道你善良,如果你愿意放弃我们两个的幸福,你现在后悔来得及。”我感觉到我的犹豫和退缩,马上将我抱紧,“不,你不要说后悔,我再也不想听你说对不起。”这一夜,我们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在一起流眼泪。

  天亮了,外面下着雨。我望着窗外,天也在落泪,为了谁呢,我们,还是我们伤害的人?

  李云凯递过一杯咖啡,勉强一笑,“打起精神来吧,为我们自己奋斗,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们的。”

  早晨,我坐着李云凯的车去商场。我们同时出现在停车场,此时,我们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齐小姐凑过来,低声问:“你和李副总不会是动真情了吧?”我没回答,低头整理柜台。“一早上,那个江小姐就在李副总的办公室等着了,脸色不太好看啊。”我的心一沉,“李云凯,我们的战争要开始了。”

  十三

  快到中午时分,从加拿大返回的李小姐来报到。我将这段时间的营业情况简单做一个介绍。李小姐提议请我吃饭,我以要买些礼品送给梁志伟和他的女儿为由推辞了。

  整个下午,我躲进一家清静的咖啡厅,想着李云凯,想着梁志伟,想象着我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梁志伟面前所造成的轰动,尤其是梁志伟内心的震惊。应该不会震惊了,这些日子,梁志伟差不多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有时虽然只是简单地几句,“好好吃饭了吧?好好照顾自己。”可我和李云凯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关掉我的手机,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和梁志伟通电话了。他应该会把电话打到商场去,齐小姐应该是隐瞒不住的。在我心中,梁志伟老道沉稳,也许他只是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让我退缩,让我想找地缝钻进去。李云凯是我唯一的动力,他必须让梁志伟心软,必须让我有足够的感动可以放弃我的名誉,让我不顾一切离开那个家,跟他到天涯海角,永不后悔。我叹了口气,他能做到吗?我有点儿恨我自己,为什么对他没有信心,为什么要怀疑他,以他的条件,他能够选择我,一个大他十岁的有夫之妇……

  手机铃声仿佛象打了个雷,让我一惊。是齐小姐。我稳了稳神,接了电话。“喂?”齐小姐压低了声音,“商场这边出大事了。江小姐和李副总好象谈崩了。李副总离开办公室向下面的几个人交待事情,回到办公室,就发现江小姐喝药自杀了……”我心一颤,打断她,“江小姐死了?”“不知道,我们看到李副总抱着齐小姐上了救护车。”

  我感觉我的整个身体在发抖,手竟然连杯子都拿不稳。我站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咖啡厅,打了辆车,直奔医院。

  我躲在医院的一个拐角处,望着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李云凯,一脸的沮丧。江小姐的父母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李云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母再也按捺不住,他抓住李云凯,拳头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身上,痛哭着:“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换。”李云凯象没有了知觉,目光呆滞,任由江母拽过来推过去。

  我紧贴在墙上,用手堵住嘴,不敢哭出声。我真想冲过去,跪在两位老人的脚下,求他们原谅。

  医生走出急救室,三个人扑向门口。“没事了,病人已经醒过来了。多亏送得及时,所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在医院观察一晚,没有什么反应,明天可以出院了。”

  我腿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谢谢江小姐,你真有事的话,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我怕被他们撞见,躲在病房斜对面的洗手间。好久,江小姐的父母从病房里出来,“如果不是我女儿发话,我应该把你赶得远远的。你要好好在这里哄着她,在我们心里,我的女儿比你的命值钱。你别忘了,你家的企业还需要我们这个靠山呢。”

  李云凯并没有说话。待脚步声远去,李云凯进了江小姐的病房。

  我出了洗手间。病房门虚掩着,我靠在门边,没有勇气进去。

  好久,听见齐小姐说:“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沉默了一阵,我竟然听见李云凯的啜泣声,“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象兄妹一样快乐得相处一辈子。我爱她,为了她,我可以抛弃一切,但我不能抛弃你的生命,我不想看你为我做傻事。我们从小一切长大,失去你,就象失去一位亲人一样。放开我吧,然后好好地活着,让我们彼此都幸福。”

  江小姐依然保持沉默,突然听李云凯说:“你睡会儿吧,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我赶紧又躲进洗手间。

  我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一看江小姐,现在她不应该再受到刺激了。

  这时,我听见江小姐出了病房。我打开洗手间的门,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背影,正走向走廊的尽头。我看一眼江小姐的病房,发现病床旁边的吊瓶还有多半瓶,吊针挂在那里。我的心一凉,江小姐是自己把吊针拨掉了。

  我跟在江小姐的后面,看着江小姐进了电梯,电梯的数字在楼顶层才停住。我感到大事不妙,赶紧进了另外一个电梯,到了顶层。医院的顶层是一个露台。

  我打开露台大门,见江小姐已经站在露台的边缘,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就一动不动地,凄凉地站在那儿,我不敢耽搁一秒钟,大喊了一声,“江小姐,你不要做傻事。”江小姐回过头来,看到是我,苦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你说得对,我和凯哥哥相处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她的心。从我认识他开始,我都没有见他哭过,他的父母为了他成才,有时候打他骂他,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今天,他在我面前,为了你哭,为了让我放弃你在我面前流泪。”她重新转过身,喃喃地说:“我的心死了,没有心的身体留着也没有用了。”

  我再也撑不住了,冲她大喊:“我放弃,求你下来。”她冷笑了一声,“你放弃了,凯哥哥的心还在你那儿。”我失声痛哭,“我不爱他,因为他年轻,长得帅,我和他只是游戏,现在我玩够了,明天我就回加拿大了,以后再也不会来珠海了。”

  我并没有发觉李云凯已经在露台上,他悄悄地绕到江小姐身边,一把将江小姐拽了下来。

  我走向他们两个,我看着李云凯的眼睛,红红的。我抹了抹眼泪,“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两个,没有我,你们的世界本来是应该充满幸福的。我并没有爱过你,因为在我家那位老先生身边呆久了,想知道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感觉。”我转向江小姐,“你们两个才是般配的一对,通过这件事,李云凯已经知道了你的心,他会珍惜你的,祝你们幸福。”我诚心诚意地给他们鞠了个躬,然后转过身去,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止不住的眼泪。

  十四

  在机场的候机厅。

  我摸了摸胸口,隐隐作痛。

  我拿起手机,找到李云凯的号码,仿佛又看到他那张脸。应该删掉了,从我的手机里,从我的心里。 我茫然看着闪动的屏幕,我不接,他也不会挂断,我知道他的执著。

  我接了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你在听,”他说,“心痛是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以后心痛的时候没有人倾诉了。你说你不爱我,我知道是假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不会忍受建立在别人痛苦中的感情,你是那么善良。谢谢你给我的爱,从我们在网上相识以来,你成了我心灵的慰藉,我可以在你面前讲笑话,我可以在你面前发牢骚,只有你愿意听。”

  我抹了抹眼泪,“最后给我唱首歌吧。”

  “你知道吧,爱你并不容易,”我喜欢的张学友的歌,“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说是怕你负担不起。你知道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却你让离我而去。”他再也唱不下去,我说:“哭着唱不好听,我们都不要哭了,都笑一笑吧,然后我们都好好过日子。”他故作轻松,“好啊,笑一笑,我在笑呢。”我们两个又同时哭出声,“好想把你抱在怀里哭。”他说,“你保重。”然后挂断了电话。我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

  十五

  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

  我的脚步很沉重,我发觉我没有勇气走出这最后一道门。该面对的一定要面对的,我走了出去。

  梁志伟站在那里,面容竟有些苍老。他迎上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然后我们就呆呆地相互望着。他开了口,“你回来了?”我点点头,“嗯,回来了。”“一定很累吧?”我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嗯,很累,所以我回家了,再也不离开了。”梁志伟一下子把我拥在怀里。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一把年纪了,却发现自己竟然象年轻人一样,在感情上还会起起落落的。没有你的这段日子,体验着相思,体验着烦躁,也体验着无奈与心痛。我以为我再也不能象现在这样将你抱着怀里了。我不是做梦吧?”我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羞愧,任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他没再说话,只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止住眼泪,并没有抬起头,低声说:“你会原谅我吗?”他抬起我的头,“你现在就站在这里,就在我身边,是吗?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把手放在我的胸口,“嗯,我就在你身边,我的人,我的心,永远在你身边。”梁志伟重新将我拥入怀里,“一切都让它过去吧。”

  出乎我的意料,回到家里,一切风平浪静。我知道梁志伟在家里和公司里的权威,完全可以让每个人,包括他的宝贝女儿,对这件事,起码在我面前统统闭嘴。

  我也不想到公司去看所有人的不自然的陪笑,干脆呆在家里养花种草,过清闲的日子。这件事之后,梁志伟也将公司的大部分权力交给女婿,提前退休在家。

  那天,他握住我的手,满脸地歉疚,“天舒,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前我太忙于生意,疏忽了你,你这么年轻,感到寂寞是难免的。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我抚摸着他鬓角新生的几缕白发,“快乐起来吧,不要再长白发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心痛了。我会好好陪着你,做个好太太,甚至是一个好妈妈。”

  我望着李云凯电脑上的头像,仿佛要将我一件珍贵的东西扔进深海里,永远的失去,再也找寻不到。“李云凯,我们都要幸福。”

  我点了删除,彻底的删除。删除了他,也删除了那段永远埋在我心最深处的如烟的网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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